我的父亲路葆清1920年毕业于河南公立农业专门学校(系河南农业大学的前身),是河南农业大学的老校友。你们在世时常说他和河南农大有一种宿缘,曾辗转三次执教于该校,曾任河南大学农学院教授、畜牧系主任。父亲曾先后留学于菲律宾、美国依阿华州科技大学等学校,但他却常说母校对他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。对他来说,那是一段经风雨、铸灵魂、学知识、受锻炼、铸人格的峥嵘岁月,使他终身受益。父亲离开我们近40年了,但他的一生对我们子女影响极大,永远激励我们奋发向上。
生活中的父亲——可亲,可敬,仁爱,慈祥
父亲曾给我们讲过,他两岁时母亲(我们的祖母)就去逝了,是伴随着姐姐(我们的姑姑)的关爱呵护长大的。从小就知生活的艰辛,知道关爱别人。
小妹六岁那年秋天,父亲在新中国成立后,由兰州“西北农专”调往陕西武功。由于当时未通火车,只有乘汽车前往宝鸡转乘火车。当时全家乘坐的是一辆大卡车,当车行之半道上,遇见了一位为别人搞运输的赶羊老人。在长期生活奔波中,老人一双脚的十个脚趾头全部被冻没了,行走十分缓慢。父亲见状,立即让全家人下车,把卡车用木板隔成上下层,让羊群在下面一层,家人和老人坐在木板的上层。傍晚夜宿时,父亲还与老人同车看管羊只,防止野兽侵害,到了老人下车的目的地,父亲还将一双自己的毡窝送给了老人。
1954年,为筹备西北畜牧兽医研究所,我们随父亲由陕西回到兰州。记得有天一位陌生人来到我们家称自己是父亲的学生,并说了姓名等,由于年代太长,父亲一时记不起此人,但又似乎有印象。来人讲需要借些钱用,父亲没有多问,就将身上仅有的40元钱送给了他(父亲平时生活全由母亲照料,基本不装钱),那人说以后再还,但后来再无音信。过后问起此事,父亲一笑了之,结果挨了母亲好一顿数落。
这两件事情虽小,但足以见父亲的仁慈之心。父亲的言行对我们成长影响很大。我们都是以诚信待人、关爱他人作为做人必不可缺少的基本道德。
在对待子女教育问题上,父亲的原则是:严格要求,不过多干涉子女自己所做的事。对我们的忠告只有一句话:“学习如逆水行舟,不进则退。”在父亲的教育下,我们姊妹六人都很努力,五人大学毕业,二姐因生理缺陷没能完成学业。唯一遗憾的是父亲的事业子女中无人继承。父亲的教育思想和方法对后人影响极大,儿孙们也很努力。在我儿辈中有一位博士后(现在美国),一位博士,一位正读硕士,六位大学毕业,现在都学业有成。
在家庭中父亲是慈祥可亲的。他虽然严格要求子女,但从不打骂、训斥。母亲身体不好,长年吃药、看病,父亲从不说什么,反倒对母亲特别关心,不要母亲过多做家务。在我们的记忆中,父亲从来不和母亲吵架、红脸。受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,子女们对母亲都十分孝顺。这方面大哥为我们做出了榜样,他虽然已是大学教授,但在母亲活着的时候,无论多忙,每星期都回家(在西北农大)给母亲洗脚。父亲一生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——不吸烟,不喝酒。这对在领导岗位的父亲来说是不容易的。家庭人员受父亲的影响,基本上都是烟酒不沾。父亲经常告诫我们堂堂正正做人,认认真真做事。
工作中的父亲——严于律己,不怕困难,两袖清风
父亲的好学,成就了他的事业。为了读书,他在艰苦生活中磨练自己;为了读书,他考取了公费留学;为了读书,他在国外勤工俭学,靠给老板打工完成学业。
解放前夕,父亲曾受到国民党特务的恐吓,收到过装有子弹头的恐吓信,但为了所热爱的事业,他一直坚守在工作、教学岗位上。记得1937年日寇铁蹄践踏黄河流域,豫北沦陷,省城开封危在旦夕。在存亡关头,河南大学农学院迁至豫西南镇平,畜牧系只有父亲和谷子俊等教授随迁。当时,畜牧系学生感到镇平没有畜牧业基础,于是农学院院长批准该系三分之二学生离了校。父亲感到课程无法进行,大力倡导院系调整。在父亲的积极争取和努力下,经批准教授连同学生一起于1938年将畜牧系并入了陕西武功国立西北农林专科学校。
解放后,父亲工作趋于稳定,但为了国家的畜牧事业他仍旧东奔西跑,即使在工作环境极其艰苦的条件下也从不向组织伸手。在陕西武功种马场工作时,马场距家有二十多里路,无论是刮风下雨、烈日暴晒的夏季,亦或是大雪纷飞的冬季,父亲都是每天步行来回,偶尔在路上还会碰上野兽,但他从未放松过工作。
在西北畜牧兽医研究所工作时,他虽是领导,但仍对科研毫不放松,每年都有研究课题,经常下牧区亲临指导,并克服种种困难坚持与所里研究人员一块搞课题,一块住帐篷,一块骑马。父亲由于年龄较大,骑马过多经常磨破大腿,但为保证科研项目的完成他用膏药贴上后仍照样坚持工作。
父亲担任领导后一贯严格要求自己,两袖清风,不徇私情。在我记忆中有两件事,一般人看来不可思义,我也觉得父亲太傻,现在终于明白父亲是对的。
一件事是我二姐因生理缺陷没有完成高等学业,高中毕业后恰遇单位招工,按当时父亲所处的地位和二姐的文化,完全符合招工条件,但父亲宁可从农村招工,也不允许二姐在本单位上班,致使二姐直到去逝也没有一个正式工作。父亲为此曾内疚过,但他绝不后悔。
另一件事是我二嫂(当时还未成亲)高考失利,想在牧研所工作,二哥婉转告诉父亲想让其在实验室里学习,学好后留实验室工作。父亲没同意,他说宁愿出钱让二嫂补习功课来年再考也不去开这个口。二嫂很有意见,父亲则告诉她不能因私损公。
单位配发的办公用品用具,父亲告诫我们一不能私用,二损坏照价赔偿,三他去逝后必须归公。
父亲办公室里有一架老式英文打字机,许多工作如科研资料、科研论文、教案等都是他自己动手完成,从不请人代做,做到了对工作兢兢业业、一丝不拘。
因工作需要父亲经常外出,但从不沾公家利益。按规定他出差可乘飞机,但他却乘火车;可买卧铺,他却买硬座。他说能节约必节约。他曾因上车人太多坐不上位子而晕倒在车上。
三年困难时期他和大家一样生活低水平,即使在瓜菜代的日子里也没要求过照顾。按国家规定标准享受一月一斤清油(一般居民半斤)、二斤肉(一般居民一斤)的特殊待遇,父亲很感激。他认为国家在困难时期,对他们知识分子还特殊照顾,自己更应努力工作。
在牧区工作时,由于工作量大,任务重,父亲身体大不如从前,特别是在生命最后三年。我母亲病逝对父亲打击甚大,但他从不因此影响工作,仍然是频频接受各大院校的邀请讲学,下牧区搞课题研究,无暇关护自己的身体,以致身体每况愈下,直至病逝前,他仍没放在心上。后在上级领导和同事的督促下才同意去医院检查,就在住进医院还未彻底查清时,父亲就因脑溢血而与世长辞了。
父亲去世时我们均正在上学,组织上问及家属有何要求,我们根据父亲生前嘱咐没向组织提任何要求,只考虑要像父亲那样做个平常人。
(本文作者路观生,系路葆清先生次子,生于1943年6月,中共党员。1967年毕业于兰州医学院医疗系,先后在甘肃省景泰县喜泉地区卫生院、兰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外科、国防工办兰州万里机电厂职工医院外科、兰州铝厂(原中央直属厂矿307厂)职工医院外科任医生,职称为副主任医师,现退休。本文作者路竹生,系路葆清先生四女,生于1944年10月,1967年毕业于甘肃师范大学(现西北师范大学)数学系,先后在甘肃省榆中县甘草中学、榆中县马坡中学、榆中县第三中学任教学教师。后调入甘肃铝厂(现甘肃省铝业公司)子弟学校中学部任数学教师,又调入本厂教培中心教育科搞职工教育培训工作。职称为国家中学一级教师,现退休。)